对方低声从旁提醒着他。
而这时他心里正想到他的妻子。她的年龄当然也在四十岁以上,是老车工。按车工这一行来说,她的年龄太大了些,眼力不行了。再干下去是很容易出事故的,服装厂不需要四十五六岁的女车工,她当在被淘汰的百分之八十老工人以内,而且肯定将是属于坚决淘汰的人。她对这一点怕极了,近来已经怕到神经兮兮的可怜地步,一天到晚絮絮叨叨地问他,她变成了家庭妇女以后他会不会烦她、会不会和她闹离婚?他认为她的怕主要是一种失落心理的反应,也许还跟更年期有关。她的怕也影响得他有些怕了,怕她真变成了家庭妇女以后整日愁眉不展长吁短叹,仿佛一名害了思乡病的终身女佣,而他真的烦她,又没法儿安慰她,没法儿为她再谋职,更没法儿“解雇”她。这时代哪个单位还需要四十五六岁的女车工啊?……
她那张神经兮兮的表情可怜的脸,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他眼前了,似乎在发急地对他说——写我的名字!快写上我的名字!最后一个名额得是我的!要不然我跟你一辈子别扭起来没完!
他闭上了一会儿眼睛,然而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那神经兮兮的表情可怜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