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恰好在南方。入秋后,头上的苍空里的行云是常常纷乱着的。四围的山里刮起风来,树林的枝叶,不论白天夜里,时时呜咽着。
不但季节,就是世界也都像不安起来了,将军想。一天,他所爱的女人,说要暂时回到故乡的辽东去一次,向将军请求。
将军疑她是要永久离开他去了的,踌躇着不回答她。
“我是马上就回来的。未到冬天以前一定回到这儿来的……”她说。
在辽东有她的年老的父母,和一个她和那青年所生的男孩子。但孩子的话却未曾上过她的嘴,这也是将军从老人那儿知道的。
“你把你的指环交给我,就准你去……”
将军这样说着,就想读女人的眼色。
女人率直地脱了指环,交给将军说:
“我回来时,请你还给我。”
南方的海色,北方的薄暮的空色,有时匕首的锐利的闪光,以及恋人的笑颜,这块黑石会把这些东西映出来,是只限于她的。她去了后,将军虽把指环拿出来,在日光透亮的窗前或在灯光的下面看了好几回,可是映到他眼里的,却只有她的姿容。他本不想看别的东西,所以他也是满足。
山景变成荒枯,像要下雪的冬天渐渐近了。将军近来天天都在等她回来。她真的并不失约回来了。
“故乡里没有什么事?”
将军问着不开口的,像旅行疲倦了的她。
她一边眼里露着玻璃一样的冷光,一边说,“我和以前的丈夫的中间曾有了一个儿子。现在他刚到了十岁,他那头发的卷缩的样子,和眼色,是和先夫没有两样的。外祖母,不知道为什么,并不喜欢这小孩。这小孩却极会忍耐,有了痛苦,也不肯给人知道,只开大着嘴笑着;这也很像他死去的父亲的。因为太像了,所以我感到非常的难过。同时也觉得可爱。我将要离开他们的时候,他是用了怎样的怨恨的脸色看着我的呵……”说完,她拭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