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修鞋匠塌腮方下巴的那张脸上,笼罩着极其令人感动的悲哀。他紧紧抿住了他的阔嘴。
第二天,他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死了,你好歹要把我的骨灰带回去……”
第三天,他一句话都没说。
第四天,他又开口说话:“别再为我费钱打针抓药了……白费钱……咱们钱挣得……不容易……”
她说:“师傅,花多少钱,也要把你的病治好!咱俩挣的钱都花光了,我一个人再挣!我只盼你病好了,咱俩去北京……我……我也没去过……”
她难过地在心里谴责自己,明知师傅有肝病,平时却没劝阻师傅喝酒。有时为了让师傅高兴,自己还买酒给师傅喝,还陪师傅喝过。
老修鞋匠那张瘦得脱了形的脸,竟奇异地浮现出一种笑容。也许根本不是笑容,仅仅是受了感动的表情。
“闺女,甭指望我好喽。我好不了啦……我也把你这个徒弟拖累得够呛啦……我明天就死。我死后你别再闯荡啦,该回去看看孩子啦……你扶我坐起……”
她就扶师傅坐起。
“你帮我扯开我这衬衣里子……别扯那儿,扯这块补丁……”
她就替师傅从衬衣上扯下了一块大补丁——一个白布包儿掉了出来。白布已经变黄了,汗染的。